李穆白深吸了一口气，沉下心神，低头翻看手中琴谱。
偌大的深狱彻底的安静下来，唯独能听见或深或浅的呼吸，以及时不时的翻页声音。
良久。
他阖上手中琴谱，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李穆白再度抬起头时已然沉眉，满面皆是思索之色。
“素水师叔，为何那么肯定小侄便一定会知晓这本琴谱的玄妙呢。”
他的提问理所应当。
“就凭小女子便是梨园之主啊~~”
李穆白的身形一晃，一脸错愕的看向面前这位挂着媚笑的总指挥使。
梨园之主竟然是李素水！
“那一年间，你在长安都的小梨园里弹过古曲《伐檀》，《三叹》......”
她笑容的如同阳春般和煦的风，语气也愈发的柔和。
“残曲《鹿鸣》。”
这些不世出的古曲，若非深谙琴律的琴宗长老或是那群博闻强识的白帝城至圣大儒，是不可能知道的如此清楚......
李穆白看着那道正打量着自己的深邃眼神，甚至有种被尖刀刺穿了胸膛的错觉，越发感觉其中太过蹊跷古怪。
印象里那杀人如麻的青衣门门主，没想到竟然还是一名通晓琴律之人。
况且这小梨园的老东家是万宝阁，看来李素水和侯家还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信息量太大了，面前这个女人隐藏的怕是并不仅有这一层。
简直是深不可测。
惊骇莫名的李穆白当即在心里给这个吃人的白狐狸重新评级。
是一个极度危险的女人。
于是李穆白不敢再有一丝隐瞒，直言道。
“此曲乃《极情篇》，仅仅是一首龙汉初劫的古曲。”
李素水不禁一挑眉，俏目中流露出几分赞叹之色。
“至情至性的极乐老人所谱的古曲，因此曲所勾绘的琴意，会让听者追忆起自身经历的生死别离和爱恨悲欢的过往。”
李穆白略微沉吟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
“只是一个罕世的古曲，除此之外......应该没有其他特殊之处。”
“我们都找人弹了那么多遍，的确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陆祁一怔，旋即苦笑着耸了耸肩。
“......”
李素水亦是轻轻点头。
下一秒，她面色微变，慌忙夺过李穆白手中的琴谱。
借着灯火，李素水看到了琴谱最后一页上赫然印着的猩红掌印。
“等等......莫非是三恶道的血手门吗......”
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开口叹道。
李穆白倏然感觉身边一阵寒意，他讷讷的转过头，却见自己师父已然是杏目圆瞪，眼眶亦是微微发红，俏脸在那股浓烈杀意下变得微微扭曲。
就连她身后背着的泰阿剑亦是发出了清脆的剑鸣声。
直到身侧的李素水轻轻抚了抚她的背，她方才回过身来，渐渐平静下来。
“看来，是我们从最开始的时候就完全本末倒置了。”
李素水的语气听起来颇为无奈。
三恶道。
一个让李穆白也有些发怵的字眼，在他心底里激起了层层波澜。
这个词语对于九州境内任何一名人族修士来说，不论正修还是魔修都是讳莫如深。
与那些规模不算太大的魔修宗门规规矩矩的依附着九州诸国朝堂不同，三恶道是真正的魔道，由一名人称“鬼王”的神秘人物统领，伞下的支派数不胜数。
如方才李素水提到的血手门，正是三恶道中出名的邪修门派之一，其门下众人行事风格更接近于青衣门，是全九州境里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不过比起九州境的修士对自己的称呼，三恶道众人更愿意自称三善道以及圣教弟子，源于他们共同的信仰——蛮荒圣母。
蛮荒圣母的崇拜源于龙汉初劫以前的洪荒时代，具体起源已无法考证，唯一已知的便是现如今全九州上下只有这么一群疯子在崇拜着这位邪神。
区别于其他魔修，三恶道中人往往更加恣情肆意，行事风格更加残忍血腥，动辄便屠门灭族，动机更是诡异莫测。
那一世他便与三恶道围绕着争夺六神器而苦战了百年之久，对他们那惨无人道的种种行径仍旧是历历在目……
只不过让李穆白错愕的是，那一世印象里，三恶道在姒洛那个丫头登基称帝后才正式行走在九州境，并且乖乖的听命于这个女魔帝。
曾经，他甚至一度认为这个三恶道便是姒洛这个魔修的头头暗搓搓在背地组建的......
莫非是自己的记忆出了点问题？还是三恶道本来就跟那个记仇帝没有任何关系？
亦或者是......
李素水轻轻拍了拍手。
他回过神来，却见阴影之中蓦然多出来数十名身着玄衣的青鸾卫暗桩。
总指挥使大人仅仅是递给了他们一个眼神，那几名青铜覆面的暗桩便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其中有人去打开了牢门，去替牢中的众人松绑。
李穆白不禁松了一口气，万幸的是这群无辜的人没有被株连。
其余的暗桩更像是接到了新的口谕，躬身作揖，身形再度消失于阴影之中。
看着陷入深思的李素水，他心中不由自主的有了一种猜测......
三恶道众人对内教坊的这群修为低微的无辜乐伶和侍卫出手，这么做的话大抵也只是为了牵动这群青鸾卫的精力而已，更像是对大武的一种嘲讽和示威，证明自己已经光明正大的潜入了长安都。
或者说，更像是他们某种的恶趣味罢了，毕竟他们这群疯子的思想并不能用常人的思维去理解。
但是掩盖在其后，他们真实的目的是？
“长安都？”
他不确定的开口询问道。
“对，长安都，这群妖人很有可能会在长生宫筵或是上元灯会时兴风作乱。”
李素水的声音陡然转冷，那阴恻恻的诡笑在摇曳的磷火下显得格外渗人。
......
......
心事重重的白狐狸并没有在诏狱过久滞留，待离开了诏狱时仅是交代了一句门口侍卫备好车辇送客后，便与陆祁结伴御空飞向了位于山巅的镇抚司。
回府的路上，李穆白也变得莫名的烦闷起来，倒不是呆在那湖底阴森的诏狱里所致。而是三恶道现世，并且赶上上元佳节之时潜入长安都，怎么想怎么觉得太过离奇......
即便自己目前境界低微，但守护长安他在所不惜。
只不过，早早约定好的与她同游灯会一事，怕是要爽约了......
还有一天的时间，要不还是直接开口和她讲明白？
李穆白这般想着，脚已经跨进了王府，待回过神时，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走到了后花园。
他一抬眼他看到了那个独自坐在凉亭，显得格外孤寂的小小身影。
李穆白的心头突地一热，看着姒洛娇小玲珑的背影，原本想好的理由竟然蓦的堵在嘴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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